久蔚商行各地的分行都是買下三進院子改建的，鋪面後方的二進院改為廳堂，三進院則充為廂房，除了每間商行都會為蘇灝辰留一間主房之外，其他廂房都做客房以供貴客使用</p>

曲纖珞正陪著蘇灝辰在三進院內充做庫房的耳房裏，商行有另外的庫房，只是這些遭了白蟻的蜀錦已經不能做為商品，便堆放在這裏等蘇灝辰決定怎麽處理</p>

本來這是久蔚商行的事，曲纖珞不該介入，只是一早見蘇灝辰沈著一張臉知道他心清不快，曲纖珞這才陪著他，沒想到蘇灝辰竟將她帶到了庫房裏，也不避諱她在場</p>

如今蘇灝辰負手而立背對著門，曲纖珞及段淩滔各站在他的左右，不一會兒方元勳就帶著一名男子入內</p>

昨日剛到達時是由他接待的，曲纖珞知道他是誰，他名叫楊平春，是這間分行的管事</p>

楊平春見自己被帶進儲放蜀錦的庫房心頭一震，蜀錦的事東家在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斥責過了，也扣了工錢做為懲處，雖然扣他小小一個管事的工錢也賠不起這批蜀錦，但以東家的個性，當初既然做了懲處便不會再有事後一罪兩罰的事，既然如此，怎會讓人領他過來？</p>

“楊管事，這批蜀錦是如何遭了白蟻的，你再詳細與我說一次”</p>

“是小的失職，先前運送一批古玩時，不知那批古玩遭了白蟻，雖然事後清理整頓了庫房一回，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這才讓這批蜀錦遭了殃小的已經用了白蟻藥也拿到烈日下曝曬過，只是整批蜀錦無一完好，因為受損情況不一，蜀錦又價值不菲，這才暫時儲放在此等東家決斷”</p>

蘇灝辰也沒轉身，只是又問了一句，“你要對我說的只有這樣？”</p>

“是的，蜀錦遭白蟻全是小的疏忽，若東家要辭了小的，小的也不敢有怨言”</p>

“辭了你？怕是你做一年白工，都抵不上我這批蜀錦的價值，辭了你可有幫助？”</p>

“東家要如何處置，小的都絕無怨言”</p>

“我再問一次，你要對我說的話只有這些？”</p>

“小的……無話可說”</p>

蘇灝辰轉過身來，看見的是楊平春臉上滿滿的歉疚，但蘇灝辰卻知道並非真心</p>

“楊管事，你說是古玩的白蟻沒有清除幹凈，那我問你，白蟻是活物，為什麽白蟻這段時間什麽也不吃，庫房沒有其他損失，白蟻非得等到蜀錦進了庫房才吃？”</p>

“這……那麽可能是蜀錦本身就帶了蟻害的”</p>

蘇灝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他的確認為古玩及蜀錦的兩次蟻害屬於兩個事件，只是做出這事的是同一人罷了</p>

“元勳，把你查到的那些說給楊管事聽聽”</p>

方元勳上前，沒來由的念了一些金額，裏頭有當地最有名的酒樓的除帳、青樓的除帳、兩間賭坊的欠債，還有一間位於城裏的小宅子買價</p>

“以上，總價值約兩百兩銀子”方元勳念的清單很短，價值卻不低，若他人可能不明白這清單的用意，但相信當事人十分清楚</p>

丙然，本來站著回話的楊平春腿軟跪了下來，“東家，小的錯了！是小的禁不起誘惑，辜負了東家的信任，不該貪圖價差，背叛東家侵吞公帳而買了便宜的蜀錦，小的早該知道這批蜀錦賣得這麽便宜肯定有鬼！”</p>

“你的意思是蜀錦遭白蟻與那批古玩無關？”</p>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蜀錦有問題，都是小的的錯”</p>

蘇灝辰見他還不肯承認，一雙帶著凜冽寒意的眼盯著楊平春，讓他不敢看蘇灝辰一眼</p>

“楊平春，蜀錦價格雖高，但這批蜀錦的價差足以讓你還清外頭的債及購置宅子？”</p>

“東家給的工錢不錯，購置宅子大部分的錢都是小的之前賺的”</p>

“那你如何解釋那批古玩的托運人就是你聘雇的？”蘇灝辰眼神示意，方元勳立刻上前，由懷中取出一份供紙交到蘇灝辰手上“這份供狀是元勳找到了那個托運人親口承認的，那人禁不住嚇，已經背叛你了”</p>

“東家，這是含血噴人啊！小的在久蔚裏做事，今年才剛升了管事，小的是發傻才為了一點利益從中賺取價差，但小的沒想害了商行，讓自己的活計沒了啊！”</p>

“我既然查出了這些欠款及宅子，便是你早已事跡敗露，這樣你還不老實說？”</p>

楊平春無法解釋，只能伏著身子不發一語，在蘇灝辰看來不是楊平春怕了，而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只要他不開口，蘇灝辰就查不出更深的關連</p>

“想必是你過去在商行裏的地位不高，沒有能給我的商行一擊斃命的機會，一等你今年升了管事，你便能做主讓人在我庫房裏塞了有蟻害的古玩可你沒想到庫房的雇工個個機靈，被他們早一步查出了白蟻及時做了處理，沒能達成目的，直到這回蜀錦的生意才又讓你找到機會”</p>

見楊平春還不承認，方元勳也動了怒，上前賜了他一腳，“快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p>

楊平春收起了方才虛偽的求饒，站起身冷言回應，“恩？哪來的恩啊！”</p>

方元勳知道他忘恩負義，但沒想到他竟還翻臉不認人，“別忘了三年前你爹死了，你才剛來久蔚工作，還是主子出錢給他辦的後事”</p>

“辦後事？我爹都病了多少年了，那樣的拖磨才是我真正吃的苦，一副薄弊、一場後事也不過就幾兩銀子的事，算什麽恩？”</p>

“你什麽意思？主子幫你爹辦後事倒辦成仇了？就算不是恩，也容不得你聯合外人害自家商行吧！”</p>

“古玩一事我的確是被陷害的，那人只憑口頭一句就說是我主導，有何證據？蜀錦是我為了賺取價差做的，這件事我認，要賠償、要送官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但別想把其他罪名栽到我頭上來”</p>

蘇灝辰也明白從楊平春口中問不出什麽，他也早在方元勳查到這事時就明白只要楊平春不說，蜀錦一事最後只會變成懸案，但無妨，能先拔除這顆還未壯大的毒瘤也不是壞事</p>

“楊管事，由你得到的好處看來，收買你的人必須是能由這批蜀錦得到更高利益的人，所以不會是蜀錦的貨主於是我想著，這批蜀錦出了問題，得利最多的人是誰？”</p>

楊平春努力維持臉色平靜，但心裏早已七上八下，要不是頭兒告訴他蘇灝辰沒有證據，最多只能安給他購買次級品魚目混珠的罪名，這種罪就算告進了衙門也是判個罰金或勞役了事，要他放心與“那人”合作，否則他也不會答應，但如今看來蘇灝辰似乎查出了更多</p>

蘇灝辰看得出楊平春神色微變，那就代表他方才提出的可能性是對的，於是他接著說：“而我這次失去了與朝廷做生意的機會，得利最大的……就是皇商高家了”</p>

楊平春眼神一閃，還是讓蘇灝辰捕捉到了，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p>

“元勳，把楊平春送官，告他瀆職並求償”</p>

“是”</p>

蘇灝辰走近楊平春，沈聲說：“楊平春，我不知道高家給了你多少好處，希望屆時足夠支付你的罰金及賠償金，否則你為高家做這事就白忙了”</p>

方元勳扯著楊平春要走，楊平春換上了冷漠的神色，“或許我不在乎白忙一場呢？蘇灝辰，我可是為了報仇才做的”</p>

“仇？主子對你只有恩哪有仇？”方元勳喝斥了楊平春一聲，真沒見過他這麽忘恩負義的人</p>

楊平春仰天大笑，不說一句話，蘇灝辰揚手讓方元勳將他帶走</p>

看蘇灝辰審完了人，曲纖珞才敢開口，一開口卻是為高家說話，“蘇大哥，這次的事該不是高家所為，至少我所認識的高三少爺並不是這樣的人”</p>

“高家枝葉繁盛、各司其職，就算你的承璟哥哥不會這麽做，不代表其他人不會”</p>

上回蘇灝辰就用這種嘲諷的口氣說過“承璟哥哥”四個字，只是當時的曲纖珞覺得兩人的交情不深，蘇灝辰問得卻深的確是唐突了，如今兩人相熟了，曲纖珞再聽見這個稱呼卻比當時更生氣，只是氣的是什麽她自己也難以解釋</p>

“你真想聽見我喊高三少爺為‘我的承璟哥哥’嗎？”</p>

自己說是一回事，聽曲纖珞喊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蘇灝辰一聽就大為光火，憑什麽他就只是“蘇大哥”，而高承璟卻是“承璟哥哥”？</p>

“如果你也喊我‘灝辰哥哥’，那麽我勉強同意你可以這麽喊他”</p>

曲纖珞是想生氣的，但聽到蘇灝辰這麽說卻反而氣不了了，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瞧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在吃味？她的年紀較小，喊他們兩人為哥哥都不為過，“大哥”與“哥哥”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分別，他究竟在計較什麽？其實如果可以，她不想喊他“大哥”或“哥哥”的曲纖珞覺得心頭悶悶的，連一句蘇大哥都快要喊不出來了</p>

“你還是孩子嗎？更何況我要怎麽喊高三少爺，還需要你同意嗎？”</p>

是，的確不需要他同意蘇灝辰有些惱，但還是不服輸，最終是曲纖珞屈服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想跟他吵架，她想看他的笑容、他的溫柔，不想他對她生氣</p>

“好，你別氣了，你說，你想聽我怎麽喊你？我依你就是了”</p>

一直在一旁聽著的段淩滔快要忍不住笑意，直到蘇灝辰瞪了他一眼，他才趕快找個藉口離開庫房</p>

說來正梅這段路上陪著他坐在車夫的位子曬太陽，昨天剛到時說她有些發昏怕是中暑了，曲纖珞疼惜她讓她告假一日，他也想去瞧瞧她好些了沒</p>

蘇灝辰見曲纖珞真打算依他，立刻要求，“我希望聽你喊我名字，我想當的不是‘大哥’”</p>

曲纖珞一怔，卻不想深究所謂的不當“大哥”是想當什麽，還有為什麽自己突然覺得心花開了一般的舒坦，她只想著既然同意了他，她便依他，“‘灝辰’，這樣你滿意了？”</p>

不再是疏離的“蘇老板”或是一句平淡的“蘇大哥”，而是“灝辰”，蘇灝辰心情舒暢不少</p>

“灝辰，你這些蜀錦怎麽辦？”</p>

“只能丟了”蘇灝辰輕撫這些料子，這批蜀錦料子是好，可惜遭了蟻害</p>

“丟了豈不可惜，不如賣給我吧”</p>

“賣給你？這些蜀錦雖沒被白蟻密集咬過，但東一處西一處的已經制不了衣裳了”</p>

“誰要制衣裳了，我開的是茶行又不是布莊”</p>

“茶行要這蜀錦做什麽？”</p>

“我自會想出用途，你賣給我便是了”看出蘇灝辰為難，知道他認為她一定又是為了什麽救命之恩才開口要買這批蜀錦，曲纖珞將話說得更清楚些，“灝辰，我的確是感謝你救了我……”</p>

“你也救過我，我們之間誰對誰有恩已經說不清了，就當我們之間有了過命的交情，你無須為此買下無用的蜀錦”</p>

“誰說這批蜀錦無用了？或許……可做包裝茶葉的錦盒，總之我是商人，不會做賠錢的生意，我是看準了這批蜀錦你丟了也可惜，不如便宜賣給我，你不至於損失太大，我也做了筆劃算的買賣”</p>

見曲纖珞買下蜀錦真有作用而不是為了報恩，蘇灝辰終於點頭答應，還給了她相當好的價格，並無償幫她運回衢陽</p>

“這麽算來我真是賺了一筆呢！”</p>

“你啊！若裁制這些蜀錦有困難可以來找我，我認識的商行不少，總有不嫌麻煩願意接這訂單的”</p>

“那到時就多拜托灝辰你幫忙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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